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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宋林国,男,中国传媒大学2011级电影学研究生 导师:游飞
导师介绍:游飞教授,男,中国传媒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导演系教授,博士、硕士研究生导师。
中图分类号:F713.8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26X(2013)05-0000-02
安德烈·萨金采夫(萨金塞夫)生于俄罗斯偏远地区的诺沃斯比尔斯克,1990年从莫斯科戏剧艺术学院学习表演毕业,毕业时正值苏联解体和社会剧变,苏联人开始了体制外艰难的生活,萨金采夫也不例外,从1992年到2000年作为演员萨金采夫参加了一些电影和戏剧的创作和拍摄。这个时候的萨金采夫并没有表现出导演才能。2000年获得了为一家名为RED的电视台拍摄电视系列片的机会,开始从演员到导演的角色转换,改变了萨金采夫的职业生涯。在RED电视台拍摄电视系列片的机会。成功指导了三段式的电视系列片《黑房间》。之后被制片人迪米特里·列斯涅夫斯基所赏识,并帮助他获得了《回归》的拍摄资金。从此萨金采夫走上了导演之路。至今已经拍摄了三部作品《回归》、《将爱放逐》、《伊莲娜》。
一、萨金采夫的电影旅程
《回归》是萨金采夫的电影处女作,问世以来,随即在国际各大影展和俄罗斯国内掀起轩然大波,影片首先在2003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获得金狮奖和最佳处女作奖。在俄罗斯电影评论界,甚至有评论家认为他是“塔尔科夫斯基的继承人”。
“在俄罗斯文化中寻父主题的表现充满着曲折,由漫长的父子对立转化到今天的寻找父亲”。与《小偷》、《父与子》、《消失在地图上的名字》相比,电影《回归》中寻父主题表现出了与其他同时期同主题的不同内涵,引起了评论界的关注。俄罗斯民族对父亲的理解分为精神和现实两个层面:东正教的上帝是精神层面的父亲,“神父”在俄语中与父亲是一个词。而国家统治者是现实层面的父亲。面对俄罗斯民族的天生女性化的血统,特别是苏联解体后,整个国家一盘散沙,需要一个强权统治下的父亲来带领国家,需要一个父亲“回归”。12年后《回归》父亲归来,俄罗斯迎来了新的领袖普京,整个电影隐喻着12年后的俄罗斯普京上台后强权领导下整个国家经历的一系列痛苦的成长历程,其中有着诸多的不和谐和冲突,这些分明是政治文化和社会现状的象征。
当代的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已经明显衰落,父亲对儿子大吼:“你们裤裆底下没有东西。”其中充满着一种深刻的民族忧患。而俄罗斯社会在发展中,旧的观念与新的形势总会产生冲突和矛盾,小儿子伊万对父亲的反抗,象征着社会新时代对于旧的理念的怀疑、拒绝和反抗,最后在高塔上,小儿子伊万已经突破自我在影片开头时那份胆小和怯懦,克服自己恐高意识,而这份勇敢和胆量正是在与父亲的交锋中逐渐增长的。面对着权威,社会的进步是在反抗过去、拒绝权威中发展起来的。当父亲落塔去世后,标志着一个权威的落幕,新社会在理念上的胜利又催生一个新的权威,当大儿子安德烈对伊万说“用你的手!”,语气和神情像极了父亲的神态。安德烈接过了父亲的手表,握住了父亲汽车的方向盘,在这个权威的带领下,俄罗斯将走向何方?
在伯格曼的《呼喊与细语》我们体会到了源于人性深处的痛苦、自私和无奈,在安东尼奥尼的《奇遇》中彻底眩晕在人与人之间的无法交流,在《第七大陆》中被现代生活的“感情冰川”完全冻结,而萨金采夫第二部长片《被爱放逐》中那种窒息似的冷漠和疏离让人痛彻心扉。2006年拍摄的《将爱放逐》比较深入地探讨了人与人之间疏离、紧张而又脆弱的关系,继续致力于剖析在《回归》中就已经存在的人际交流中无法消除的心理障碍、由先天的代际关系以及两性差别所引起的骚动、暴戾和精神困境。电影运用大量隐晦的长镜头和场面调度,低沉焦躁又急促悲怆的交响乐描绘了一个家庭疏离,情感萎靡的精神世界,影片将个人的情感与宗教哲学的宏大命题融会贯通,给观众一股“塔可夫斯基式”的浓的化不开的“乡愁”。
萨金采夫的电影喜欢用一个表象作为载体,展现更为深远的主题和内涵,《将爱放逐》也不例外,电影中将探讨的对象放置在一个家庭层面,表现和研究了家庭成员之间心理变化和难以沟通。《将爱放逐》中家庭的悲剧不是偶然性的体现,而是剧情背后人之间爱的丧失,关系的疏离,人物之间精神的萎靡,情感的缺失。因此可以说《将爱放逐》是萨金采夫向人的内心世界展开深入探究的探索性影像。
2008参与了《纽约,我爱你》的编剧工作。2011年推出电影《伊莲娜》,这部电影以灰蓝色的色调、低调的叙事,讲述了一对老年夫妻关于亲情和生存的故事。故事叙事冷静得让人寒心,大量的长镜头使用还原了影片的现实语境。用导演的话来说,这部影片的主要目的是让观者去思索生活与死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底线,如果危及自己,就有可能变得本能,由此发展出了一套关于当代社会的生存哲学:适当地生存下去,并尽可能地减少生活的成本。本片荣获第64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评审团奖。
二、萨金采夫的电影叙事特征
(一)视点:客观与主观
对电影叙事视点的研究是当代电影叙事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好莱坞电影的类型化直接导致了其叙事方式的规范化和大众化,无所不能的叙事视点把导演的视角隐藏在了摄影机后面。所以从这个层面上我们对视点研究就要分清两个层面:客观叙事角度和主观导演视点。客观叙事角度包括两个方面:摄影机机位和画面内容;主观导演视点包括人物关注点和隐藏在画面背后导演的思想视点。优秀的导演作品都是客观叙事角度和主观导演视点统一的作品。萨金采夫的电影体现出来了两个辩证统一的特点。
《回归》是叙事从两个小男孩的视角展开,分为两个层次:第一是观众对两个小男孩的观察。对伊万的观察通过高塔跳水到最后高塔威胁爸爸两个对比,认识到伊万的成长,从安德烈见父亲后崇拜的眼神到父亲死后安德烈那父亲般坚定的神态,认识到安德烈的成熟。第二个层次是通过两个小男孩的眼睛对父亲的观察,父亲归来后安德烈推开门,看到父亲的第一眼就是躺在蓝丝绒的床单上熟睡的主观画面,像极了《哀悼基督》里耶稣,而父亲最后躺在船上,小船下沉,两个男孩看到的父亲的最后一眼也是这个姿势。从头到尾,观众从两个孩子的视角认识、熟悉、不解到告别这个回归的父亲。对故事的呈现需要摄影机机位的调度及其对主角状态的表现,还需要对人物视点的关注和探索,共同完成导演所思所达的艺术追求。
《伊莲娜》的叙事角度形成一种悬疑的效果,层层剥离,步步揭示,观众随着伊莲娜的视角认识这个家庭,认识丈夫弗拉基米尔,认识伊莲娜儿子,认识丈夫的女儿卡佳,也是随着她的视角和内心感受推进故事的高潮,所以当伊莲娜将药片推进药杯的时候,顺其自然。影片中通过大量的长镜头调度,表现导演对角色的关注与疏离,或是剧中人物之间情感关系的变化。萨金采夫这部电影中叙事视点始终让观众仿佛以一种冷漠间离的情感态度,站在影片角度的旁边,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评判,不介入。同时,这种个人叙述的方式又形成了较强的纪实性。
(二)人物:个性与共性
电影中的人物是电影创作的核心,也是作品的核心。所以人物的塑造也是电影导演创作的重中之重。电影中的“人”不是我们所理解的自然人、社会人,而是电影叙事中、戏剧结构中的“符号”和“虚构”的人。我们对于文学的理解是“风格即人”。同样,电影创作的人物也是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既是独特的又是普遍的,是个性和共性的统一。
萨金采夫电影中的人物是独具性格的,并且具有象征意味的:《回归》中的伊万不服软、坚毅自我、跟安德烈所体现出来的服从、开朗和简单形成鲜明对比。《回归》中三个角色都具有象征和隐喻,父亲象征的一种权威,伊万代表着一个新的观念和思想,而安德烈是跟随权威,经过思想洗礼,接替父亲的新的权威。《将爱放逐》中的人物是孤独的、冷漠的,丈夫阿列克谢隐忍、重情,在婚姻危机来临时却表现的胆怯、逃离、犹豫,就像俄罗斯的双头鹰一样,有着东西方双重的性格,在不同事态中表现出来了不同的心理层次。男演员康斯坦丁·拉朗尼柯因为这个角色获颁当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
同时,萨金采夫电影中的人物又具有普遍化和日常化的特征。他善于从日常生活中的人物形象挖掘新意和深意。
无论是《回归》里的父子还是《将爱放逐》、《伊莲娜》的夫妻都是生活中所能够接触到的普通人,他们有着俄罗斯民族所共有的品质和性格。《回归》中父亲暴力、沉默、专制,这何尝不是《将爱放逐》中的阿列克谢,《伊莲娜》的弗拉基米尔。就像伊莲娜所控诉的:“谁让你有这个权利”?俄罗斯民族是一个崇拜男性的民族,强权是男人骨子里的精神,这种强权体现在俄罗斯的政治、经济和外交的各个方面。但三部电影中的女性是逐渐进步的,《回归》中的母亲完全在丈夫的强势下毫无性格和反抗;《将爱放逐》里的妻子自我意识开始“直立行走”,关注自我内心和情感感受;而伊莲娜已经开始反抗生活和命运了。即便是这样,三个女性角色还是共存于俄罗斯民族的女性形象之中的,有着俄罗斯女性的共同品质:勤劳、隐忍、博大、坚毅。
三、萨金采夫的电影影像风格
苏联及其解体后的俄罗斯,其颇为壮观的导演群体中,从作者论和作者电影出发,塔尔科夫斯基和索库洛夫可以说是最具有典型意义的,在新世纪继承两位大师的风格的就数萨金采夫了,萨金采夫的电影影像在继承经典、致敬大师的同时,已经具有自己独特的风格。
(一)冷静与激烈,凝练与悠长
冷静悠长的长镜头调度是萨金采夫影像呈现上最明显的特色,萨金采夫的长镜头像一个观察者,冷眼看待这个事件的发展,又像一个长者,沉下心来让你感悟剧中人的情感。《将爱放逐》中第一个镜头,画面中一片荒野中一颗大树矗立在黄金分割点上,随着远处汽车来开的声音,镜头横移,直到汽车呼啸而过;最后一个镜头,还是在这个地方,阿列克谢在路边忏悔后站起来,开车离去,镜头横移至一片麦地,几个农妇在收割粮草,其中一个农妇唱起了俄罗斯民族的民歌,在一首荡气回肠的歌声中影片结束。这两个长镜头一头一尾,冷静悠长,让人难忘。
萨金采夫善于将凝练的镜头和激烈的情节相结合。在《将爱放逐》中,罗伯特接到维拉的电话,迅速到了维拉家里,将维拉抱到卫生间,做救护措施。罗伯特进进出出,努力抢救维拉,而镜头沉下心来缓缓向前推进,冷静的镜头和激烈的情景形成对比,让观众沉浸在一种内心的挣扎中。《伊莲娜》中弗拉基米尔吃了伊莲娜给他的药片死去,许久后伊莲娜起身去查看,镜头从这里开始,观众就像一个观察者在伊莲娜的身边,看着她的害怕、她的惊慌、她确定死亡还有她烧毁遗嘱,这个内心情绪激烈的情节,在导演缓推缓摇的镜头中凝练传达。同时,这样的长镜头也及其考验演员的表演,《伊莲娜》的演员娜齐达·马奇纳在这段的演出中完成了“无表演的表演”的完美呈现。
(二)宁静与喧嚣,空旷与幽闭
萨金采夫的电影中空间设置独具匠心,善于用宁静如画和幽闭压抑的空间完成喧嚣的气氛营造和压抑的情感表达。《回归》的重头戏设置在一片绿树茵茵的小岛,空旷幽闭,是父子情感心灵的孤岛。美不胜收的美景并没有抚平人物的内心的骚动,在父子交流中压抑的内心迸发出一种可怕的仇恨,幽闭的空间设置给整个影片创造了一种神秘忧郁的氛围。
《将爱放逐》的主要场地是一个乡村的别墅,别墅里面始终被阴郁的气氛笼罩,即便是晴天也从没有灿烂的阳光,蓝色的颜色,粗糙的墙体,给人以莫名的压抑,似乎回归到中世纪神父的控制之下。别墅外景色是一片广袤的荒芜,稀疏的树林在逆光的拍摄中也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捆牢,即便是早春的绿色也是一种消色的草绿,被荒芜吞噬中只呈现出一种孤寂。而电影中城市的场景是在一片冰冷的工业区,被钢筋管道水泥烟筒所包围的城市本身就给人冷漠疏离的情绪,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黑光,楼房被污染熏黑的墙体呈现给观众浮躁和压抑。而这样的空间设置与导演想传达出来的人物内心倾轧和心理摩擦产生的精神压迫产生了视觉层面的张力,导演隐而不彰真实意图就隐没在冷峻、深邃的疏离性的影像之后,令观者唏嘘不已的同时,又陷入了对电影思想内涵的沉思中。
四、结语
萨金采夫是俄罗斯新世纪以来涌现出来的为数不多的艺术片导演之一,是一位非常值得推崇和寄予厚望的电影新锐,其作品中又显示出“作者电影”的显著特征。他在作品中坚持题材和立意的一贯性,又能从不同侧面折射不同的人物境遇。《回归》中对家庭父子的关系的演绎;《将爱放逐》是对家庭成员之间复杂情绪的疏离和揭示;《伊莲娜》则是从家庭出发探讨不同阶层的生活和生存。在叙事上也独具特征,悬念和高潮跌宕交错的情节演绎,主观客观视点的完美融合,个性共性的典型人物设置,叙事的技巧让萨金采夫的片子沉重不沉闷,哲理不抽象。在影像传达上萨金采夫具有自己一贯的风格,色彩浓郁的银幕渲染,内部压抑沉重的环境气氛,总结起来可以说是:沉郁凝练、寓意深厚;冷峻深邃、秘而不彰;冷静悠长、宁静幽闭。对萨金采夫电影导演风格的研究有利于我们电影创作的学习和借鉴,导演的功力在萨金采夫的每一个镜头调度中呈现的淋淋尽致,镜头的隐喻在每一秒时间流动中展现的含蓄深意,俄罗斯的血液在每一帧画面的呈现中体现的深沉厚重。我们期待能看到萨金采夫导演的更多更优秀的电影作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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