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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洁/文
风有硬和软，这是当年特别不能理解的众多事物之一，时至今日，这个事是懂了，其他还有些处在懵懂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明白。硬风多半说的是冬天的风，或者是非常靠近冬天的时候吹的风，如果来自西伯利亚，那简直就是一定的了。按照华北的地理位置，从西伯利亚刮来的风，肯定是北风，而且是西北风，从大陆的最冷处荡漾出来，经过了贝加尔湖的加持，想不冷都奇了怪了。所以，若干年前，我听到的天气预报里，经常出现冬天来自西西伯利亚的冷空气 ，后面紧跟着就是大风来了，降温降雪。气象专家总说现在是暖冬，其他的我也许有别的看法，温度这个事要客观，现在的冬天比起我小时候确实暖了，至少下的雪少太多了。每到过年的时候，都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那时候的三九天是真的冷，垂挂在屋檐下的冰溜子，有些甚至是挂到了烟筒下，直直的，家里大人嘱咐孩子的时候都会提到： 别在房檐下站着啊，万一冰溜子掉下来再砸着。 我曾经琢磨，估计确实有小孩被砸到过。
冬天的西北风驾临，都不是悄咪咪地来，拉着风箱鼓着气，气势汹汹地扫荡过来。不白这么大气势，风一过，树上的叶子立刻都掉光了，哪怕原来还有个把硬挺的，也不会再残存下去。后来看世界著名 小说 关于那两片树叶的，我都觉得不符合实际情况，明明在寒冷的日子里是不可能出现的，哪怕是为了艺术效果，也要符合现实 生活 嘛。我从很小就明白艺术加工是怎么回事，从来没认真地对待过类似的事。
硬风除了冬天出现，还有一个时候也会出现，就是盛夏。
此时的硬风多半要和一种情况相伴出现，就是缝隙。假如某个特别热的日子，三伏天，门窗都会开着，还要睡觉，就会出现硬风。在华北人民看来，三伏天里开窗或者开门睡觉都是正常的，如果不想被人看见，挂个竹制的帘子好了。但是，窗户或者门嵌了条缝隙，想保持通风和降温，多半会听到如下的忠告： 这可不行啊，这样可容易受贼风，太硬。 如果这样的话让胡同里的唐娘用地道的天津话说出来，基本上就是真理的声音了。不理会或者看轻真理，受到惩罚简直是一定的。当年那些不听劝的、不知好歹的家伙，后来都得了面瘫，有些还半身不遂了。为啥呢，夏天从窗户啊门的缝儿里进来的风，都不是好风，想凭这样的风上青云不太可能，半拉脸掉下来，半边身子不能动了，或者热伤风、脖子不能左右转动的概率倒是大大的。这个时候就要听上岁数人的话，听人劝吃饱饭，那些不听人劝的，胡同里的人们的态度比较一致，下次他再出来和大伙一块乘凉，没人和他说话，这人好赖话不懂，四六不分，理他不是瞎耽误工夫嘛。这点事根本不用胡同领袖唐娘示意，大伙心里都明镜似的。
和硬风相对的词是软风。从气象学上说，硬风是不存在的，软风是真实有的。所谓的软风，是对气象学上的一级的风的称呼。一级风是多大的风，某地歌谣里是这样说的：一级软风烟稍斜。这说的多清楚明白，能把烟吹斜了的风就是一级风。而能把前文说的树叶吹落的风，大概是六级，歌谣说六级强风大树摇。冬天的来自西西伯利亚的西北风，通常是五六级的。这么大的风速，吹落几片树叶，分分钟的事。
只是，这个软风也不是简单的。汉语里有些词的意思，经过了几百上千年的发展，已经含义丰富的太多，就说软，多半和 柔 放在一起，文人尤其想的多，一个 软 字和许多不相干的字放到一起，就成了内涵丰富到暴的能令观者会心一笑。比如和特别硬的 玉 组成了 软玉 ，通常后面还有两个字 温香 ，这是说以前的美女，现在也经常用，但是要有个合适的场合才能出现，而且，如果不是特别含情脉脉，多半是戏谑的时候用的。软风这个词，温庭筠曾经用过，他说 吾闻三十六宫花离离，软风吹春星斗稀。 句子 出现在《郭处士击瓯歌》里，描绘的是处士郭道源击瓯时候的样子，以及温庭筠的感慨。瓯是什么，有人认为是茶杯，比较深的，不是今天用来喝功夫茶的那种，能用来击打的。有记载郭道源击瓯的时候，瓯里面是有水的，这和今天有些人把玻璃杯放入水，再用筷子或者别的什么击打后出不同音符而能奏曲是类似的。郭道源一千多年前已经知道这样做的秘密了。而牵涉到软风这个词的句子，和击瓯没什么关系，说的是彼时宫里的美女众多而皇帝只有一个，雨露不能洒的太宽广，于是宫女生出的各种思和怨。
温庭筠之后过了一千年，元朝时杂剧家石君宝做了出叫《曲江池》的戏，戏里提到了这个词，原文是 东风软，万卉争妍，山色青螺浅 。这个话说的时候，李亚仙（李娃）还是京城的著名歌姬，她和同好一起到曲江池游玩，看着一片好风光，发了感慨。她说出了一个气象学上的现象，东风才软，按照地理上的考量，东面的风来自海上，温度更高，更容易给人温柔的感受，当然也就 软 了，而在温暖的东风柔软的吹拂下，花儿们争奇斗艳，远处的山色格外的秀丽，才有了与郑元和的跌宕起伏的 爱情 故事 。寒冷的日子想生出来爱情总是比较困难的，而温暖，是滋养爱情的重要成分之一。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成分，是饱腹，饿肚子生出来爱情，怎么想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就像知礼节，要在仓廪足之后才能追求的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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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26 21:5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