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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作家周晓枫最新散文集《有如候鸟》在修辞技巧与想象性书写方面独具特色,表现了作者对散文文体边界进行主动延拓的尝试。她的散文借鉴吸收了电影、翻译文学及西方文学、科普文章的表现手法与学科知识,建构出更丰富的意义空间。这不仅仅是对散文写作者的启发,也给读者新的启示:我们不能固守于散文的传统书写特征,而应对散文的书写潜力保持更积极的态度。
关键词:散文;创新;非虚构写作
中图分类号:K95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19)04-0016-02
《有如候鳥》为作家周晓枫的最新作品,在修辞技巧与想象性书写方面体现出散文发展的新方向,引发文坛关注。在访谈中,周晓枫提到《有如候鸟》书名希望表达的是一种返璞归真:从个人的经历、经验出发,饱含对远方的向往,也经历幻灭、热望,再度找到力量。其实,在她的散文创作中,我们也能看到候鸟式的在不同文体甚至不同领域之间的往返,视角的变化与经验的交织带来的是形式的独特与意义上的丰盈。
1 散文与电影之间的彼此转益
周晓枫作为张艺谋众多电影的文学策划,其散文中也能看出电影表现手法潜移默化的影响。
“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们的手握在一起,吓了自己一跳。两只手不仅十指相扣,而且呈垂直方向。”[1]《耳语》的开头就是一幕电影画面,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会让读者在其脑海中呈现的画面中想象两人的关系,体会文章中微妙的情趣。
电影有强烈的画面感,对画面的感知会触动我们产生奇异的联想,于是文字建构的画面具有了超出文本自身的解读空间。《布偶猫》最后“房间里汇聚着四个雌性:小怜、布布、我,还有砧板上的一条鱼。”[2],这似乎是电影的最后一幕,一切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但是画面之外还有余韵,让读者思考在亲密关系中常为弱势一方的女性的命运走向。
同时,电影中近景和远景的相互配合,以及镜头蒙太奇式的切换,这些技巧都被周晓枫运用在散文中。“这座建筑物外墙挂了爬山虎,手掌形的绿叶子,被风吹拂,显得沉坠坠的。新生的除须徒劳地伸在空中,什么都没抓住。只剩房间里轰然倒下的人,血的流动越来越慢,慢慢地,停了。当司机眼里被灌铸绝对的黑暗,停运许久的电力系统,瞬间恢复。灯亮了;充电器上的指示格闪动;电视自动开启,频道里正在播放关于北京熊生存的纪录片。”[3]先给出一个远景,挂满爬山虎的建筑物外墙,镜头拉近,看到爬山虎的绿叶子受风吹拂摇动,寂然、平静。继而镜头转向屋子里,屋内倒下的人与血腥给人视觉上的冲击。司机死去的过程,镜头是静置的,画面有一种缓慢的残酷。而接下来,灯亮、电视自动开启,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于是完成了到下一个电影镜头的切换。
《禽兽》一篇中,作者更多的是运用近距离的镜头,用高分辨率展现昆虫、鸟类精密的身体结构与动作神态。《离歌》因其明显的叙事性更像是一部情节跌宕起伏的电影,将倒叙手法、进行时态相结合,设置悬念控制的情节层次,随着故事的进一步发展,让读者不断推翻前面得出的结论。《有如候鸟》中六个片段六个年份,是一种蒙太奇式的时空转换。
周晓枫散文中的电影表现手法也提醒读者,在阅读其作品时,要注意到对画面的感知以及对其预设语境的接受,在与作者相同的视角下方能更真切地感受到文字中的锐度与疼痛。
2 散文受翻译文学、西方文学的影响
“洛可可派镶满碎钻的脸、多褶的彩色喉囊以及脊椎骨上夸张的锯齿形旗帜。它的眼神沉着、倨傲、冷冽,气字不凡。”周晓枫对于词句的组合、修辞的雕琢有着长久的耐心,她难以容忍平淡的表达,追求繁复的巴洛克式风格。她的文字,精致,唯美,有强烈的书面感,同时也具有一定的陌生化的风格。这与她受翻译文学和西方文学的影响是分不开的。
周晓枫的散文中有许多简短而寓意深刻的句子,如“模仿孩子,就可以免于被审判。”[2]“恶念比善意更普及,复仇比感恩更有力。”[3],与培根随笔理性、精炼的语言风格很相似。
受西方文学的影响,周晓枫在处理恐惧、黑暗、丑恶等题材时体现出与中国文学传统不同的一面。中国的文学一向追求“真善美”,散文讲究留白,讲究东方的含蓄之美,很少出现对黑暗的细致描写,而西方中有书写恶的传统,从最开始的《神曲》直接描写地狱,到波德莱尔《恶之花》表现人的精神世界中的忧郁、痛苦和病态,艾略特也喜欢用“丑恶”来装点他的文学世界。在西方文学的影响下,周晓枫在《恶念丛生》中写坏人,写受虐致死的男孩,写少年犯,内容上直面黑暗,描写对象上不同于俗。对于恶的描写,精准而残酷,不会在修辞上取媚读者,而是刺激、冒犯甚至触怒读者。但这样的“强力”而不光滑的修辞,反而彰显出强大的人格力量与主体理性,使得语言具有持续的生命力。
翻译文学不仅是汉语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扩充了汉语表达的边界。西方文学则带来不同于汉语传统的思维方式。翻译文学和西方文学的影响,让周晓枫的文字显出传统之外的独特。
3 散文受科普文章和学科知识的影响
在周晓枫的散文中我们能看到丰富的知识储备,她常常引用医学、物理学、化学等多个学科概念,结合敏锐的个人感受,打磨成精准的比喻。例如《初洗如婴》中写女孩的记忆:“没有什么往事的荆棘能勾住她,摩擦系数变得越来越低,她从万事万物的表层滑过。”[4]将对世事感知逐渐迟钝的过程比作“摩擦系数”的降低,新奇而精准。
科普文章与学科知识会带来现场还原感,带来修辞的准确性,扩充了散文语言意象的边界。《恶念丛生》中用医学上“内毒素”的概念和作用形式论证“恶人的恶在于诱恶”,将善和恶比作“比重相似的液体”,写人身上含而不露的孤独和怨愤“随时可能发生核变,释放出恶的铀能”。还有对人性中善恶交织的描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从来不是两个被封存的固体名词,它们有时就像比重相似的液体,交融得密不可分,人类的智慧尚不能够提炼两者,并使之保持在各自的纯度里——我们终身需要警惕其中的化学配方,却又被迫饮鸠止渴。”
《禽兽》一篇,对不同动物的精细刻画,加上对自然法则的体悟,很像是一部抒情性质下的博物考。她了解蜜蜂的生活习性,了解蚁族的家族构造,了解海马独特的样貌与习性……将丰富的知识加入一向以抒情为主的散文中,主动进行“学科跨界”,这也是对散文语言边界的一种延拓。
周晓枫在创作中的主动开拓与传统中的积淀和创新,主动的“试错”实际上带来了当代散文创作的成长。正如周晓枫自己强调的,“我不知道散文的承载限度,但我怀疑它有超载的能力。说跨界也许只是修辞上的强调,因为我们远未走到散文的边界。散文本身并未限制什么,只是我们自己画地为牢。”因此我们不必为了散文的常规尺度,而伤害天然而自由的表达状态。在她这里,散文不再单纯依靠直觉、共情引领。读者必然会面对拓展带来的陌生经验和阅读挑战,这种挑战会延长理解的时间、增强感情的强度,文本的意义也在理解的过程中得到丰满。读者在小说似的情节、语言迷宫中摸索中,向外观照未知领域的同时亦能重新体会散文别样的魅力。
注释
[1]周晓枫.有如候鸟[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186.
[2]周晓枫.有如候鸟[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57.
[3]周晓枫.有如候鸟[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64.
[4]周晓枫.有如候鸟[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7: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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