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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的三年多时间里,左正尧都在研究数学的拓扑学、物理的流体力学、天象等。可以说,那段扎实的阅读经历对他后来的艺术创作有很大的帮助。
左正尧创作的第一个阶段发生在新潮美术初期,主要以哲学思维来思考问题,作品带有哲学命题的取向和观念先行的趋势。1988年曾在《美术》12月期封面和1990年《美术》5月期封底发表作品,这在当时是非常不容易的。说到这,左正尧激动地起身去翻出当年刊登这些作品的画册给我们看。
《庄子、老子、妻子》
庄子说:苹果熟了会自己掉下来。
老子说:让我准备好刀子和盘子。
妻子什么也没说,随手从苹果树上摘下一只苹果正在送入口中。
《中国美术报》画家谈画——左正尧,1986年的
《生苹果、熟苹果——庄子·老子·妻子》所涉及的是等待、准备,以及对现实主义的哲学想象,现实主义是以“需要”“我”“摘取”为出发点,这是基于对“生”和“熟”辨证逻辑的深入提问,这是左正尧25岁时的创作思路。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一个对当代艺术总结的阶段,回过头来再看这些作品反而更具有当代性,这样多层次的哲学表达和重叠的符号学,已然是东西方的对话。
艺术家的创作应有一条主线并在此范围内不断推进。今天,许多艺术家都在做跨学科、多媒介尝试。而早在20世纪80年代末,左正尧就开始运用综合媒材,尝试接触陶艺及软雕塑和综合媒介。那个时候他计划着在中国美术馆做个展,但却缺少经费,于是他上门求助恩师陈永锵。在各方的支持和努力下,1990年在广州雕塑院,他做了人生第一个个展《左正尧陶艺展左正尧国画展》,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影响,也填补了广东乃至全国陶艺板块的空白。也因此他被当作特殊人才调回了广州,才有了后来策划广东当代陶艺各项大展的出现。
近些年来,左正尧似乎有一种“回归”的倾向,他尝试将水墨艺术的笔意和瓷艺的釉彩结合在一起,即在泥胎上用釉料挥写,经过烧制,使具有水墨意味的绘画和瓷器浑然一体,同时兼有水晕晕染和晶莹剔透这两种效果。这是一种新的结合,也是一种跨界融合。从中可以多角度、多方面感受到中国传统技艺的精妙和博大之处,又能深切感受作者良好的驾驭能力,他如何借古开今,推陈出新,在古老瓷艺的当代拓展方面所取得的成就。
阅读左正尧不同时期的艺术作品,不难看出“女性”这一象征性图式在创作中占据着绝对的地位。从早期创作的《生苹果、熟苹果——庄子·老子·妻子》中对女性实用主义观念的表达,到《二元统一的图像表达》系列中女性形象风格化与符号化的表现,到《深挖洞》《通往城市的路》《一亩三》中女性图式的凸显,再到《西蒙·波娃的精神家园》中对女性介乎于神经质式的描写,艺术家一步步地诠释了女性在不同社会空间中的存在状态,其中对女性的个人关怀是不言而喻的。“其实每个阶段的女性符号是在画我心中所寄语的女性形象。也许是经历过社会太多的不安定,比起男性,女性更能给到我安全、稳定、温暖的感觉,这也是我永远解读不了的符号。”对女性的追寻与记忆,造就了他最细腻敏感的感知与符号表达,不论是出现在水墨中还是装置里,是陶艺还是镀锌铁,那些眉眼温婉却面目特征不可辨别的女子们都是他的标志性的艺术符号。
大学艺术圣地的管理者
今天的左正尧,除了是个艺术家,还是事必亲躬的管理者。他掌管的广州美术学院大学城美术馆,场地比中国美术馆还大。从展览构思到标签张贴,从广告设计到画册编辑,竟然都要亲自动手。
自大学城美术馆开馆,左正尧便担任该馆的馆长。十余年过去了,在他的领导下,大学城美术馆在学术定位、展览、研究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成果。
“大学城美术馆是整个广州大学城兴建的一部分,当时十所高校进入大学城,为了配合整个美院的发展建立了大学城美术馆,并在2005年开始进行第一次展览的安排。这个馆的定位有三块。首先是立足于国际范围内美术教育的资讯和作品的展览;第二块是关注国内外当代艺术的发展状态;第三块是广美自身学术成果的展览和研究。基本上历年来大学城美术馆的学术研究、展览策划、文本梳理等都是基于这三个方面来展开的。”在左正尧看来,作为一个高校的美术馆,就要在学院的整体思路下共同为科研和教学服务,给老师学生提供第一手的当代艺术资讯、国外高校教育的资讯、本校各个专业之间的资讯,把校内的优秀人才和作品推出去。所以在他的带领下,大学城美术馆做了很多有力量的展览,还和国内很多美术馆、高校美术馆都有良好的合作。
采访的时候恰逢广州美术学院64周年校庆,左正尧也专门为此策划了《广美·北美——广州美术学院北美校友作品展》,展览汇聚了来自北美地区的54位校友215件艺术作品。为什么会策这样一个展览?“一个学校真正的文脉厚度一定是靠传承,它的声名远播主要是靠人脉,而学校的最大人脉就是校友。我校建校64年,64年来学校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毕业生,分布在世界各地,他们以扎实的基本功和锐意求新的作品在国际艺坛上继续发挥光芒,既将中国的艺术精粹带向世界,也在全球范围内吸收新的源泉,融汇贯通,不断发展。为了更好地梳理校友们的艺术创作和生活状态,加强校友之间的沟通和联系,广美大学城美术馆特别策划了海外校友展项目,发出了64年来第一封校友展的邀请函,今年举行的是北美校友作品展,合适的时候我们还将策划欧洲、亚洲等地区的校友作品展。”左正尧希望这个校友展可以成为构架美术馆与校友之间的一个情感纽带,一个学术的纽带,一个有温暖记忆新的起点。
每次策劃各种大型展览都会很辛苦,也往往会在开幕式前感到莫名其妙的紧张,但是左正尧总是戏谑地说:“这都是我自找的,身在这个位置,就希望我能够做一点填补空白的事情,带给每个人一段温暖的回忆。”
作为美术馆,重点应该放在学术的梳理上,做出展览的学术高度,通过展览的推进扩大影响力。事实证明,左正尧做到了,从各种文献整理到每年广美的毕业展,总是能引起社会各界的很大关注。这里也逐渐变成了整个大学城的文艺圣地。个人世界的思考者
左正尧是个闲不住的人。除了艺术创作、美术馆管理,他还开办陶艺学校,邀请各地陶艺家举办联展,影响远播海外。同时还担任亚洲艺术家联盟中国委员会主席,每年参与策划跨国展览。这类创作之外的繁忙事业,涵养了他的视野和境界,也勾起了他对简单生活的向往与回归。
他最近总是在思考,如何将自己的身心回归到家庭。因为这是他自己年轻时候忽略最大的地方,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家才是最重要的。他会为了家里人推掉一切外面的应酬,每天会花上一个小时陪着父母聊天,陪着父母在菜园子里面走走……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朋友圈记录的都是生活的小细节,比如《做菜》——“做菜,一点也不比绘画轻松,有时甚至更复杂辛苦,长期高压下的鸵鸟精神,辛苦工作当快乐事干,做菜当创作对待,心随笔走,笔随墨行,墨随纸性,达到色香味俱全的口感和视觉效果,处于创作的亢奋中,充满激情和灵感。”再如《发呆》——“时不时看着后花园发呆,花园中有不同品种的花,静静的立着,花不动叶也不动,有蝴蝶会不经意飞来飞去,在太阳的光照下,蜥蜴从草丛中摆着尾巴爬往木栏的另一边。院子后墙外,学校的大树在微风中整体摆动,犹如催眠术中的钟摆,摇曳引神出窍。当然,几只野兔偶尔会出现在花园中,将发呆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在蝴蝶和野兔不出现的时候,发呆,有时会达到入定的境界。”在左正尧看来,人生到了这个阶段写别的东西都显得有点“无病呻吟”了,反而真正刻骨铭心的在不经意问的,我们生活中随时可能发生的,而又往往都是被我们所忽略的最本质的东西。因此他一直在寻找自我和本我。“能够触动人内心深处最隐秘情感的,是温暖的回忆。我现在的年龄,过滤掉了热闹、浮华这些表象的东西,留下来的才是最珍贵的,才是有意义值得去做的事情。”
从创作上他也逐渐回归最本质的自我,开始草本题材的创作。在《感恩有草》一文中,他写道:“是年夏,铺宣纸画草,还二十年前心愿,不以常规花鸟画法,直面草本,满字文,见墨性。草,平常之物,或随地可见,或百度难寻;人,是草的后代,故离不开草。”在他看来,从神农本草、黄帝内经、诸子百家、老庄列道,从唐诗宋词、戏剧名曲、宗教哲学艺术,到地形学、天象论,草根观无处不在。草,成为了物象心灵的本文关照。
身处喧嚣的当下,心仪遥远的太古,这是许多艺术家身心二元的特征,左正尧亦如此。由湖北到广东,由相对沉静的、宜于哲思和幻想的环境改入充满竞争喧闹的地带,并身体力行,加入那生存搏斗的行列。在具体的生活里,他附着于纵横交锚的社会关系网络,有悲有喜,有爱有恨;但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这一切又消失得无踪无影,他活得坦坦荡荡,纯粹本真。他不属于典型的理性,也不属于典型的感性,他一直在理性地思考感性的问题,同时也在感性地思考理性问题。
左正尧说:“人生有时候不需要刻意,随缘就好,这样回忆起来才会惊喜。”(编辑/李木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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