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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一词为“时间”与“空间”的简略集合名词。“时间”表达事物的生灭排列,其内涵是无尽永前;而“空间”表达事物的生灭范围。其内涵是无界永在。哲学上,时间和空间的依存关系表达着演化秩序。涉及的发散性概念有周易的“乾坤”,道家的“道”以及孔孟之道的大成智慧。在中西美学对比中,西方美学更重“空间观”,而中国美学则重“时间观”。譬如中国画境之通于音乐,西洋画境之通于雕刻建筑一样。音乐本身兼具律動转变之美感,如流淌着的箫声一般,从观者身边静静的滑过,而不打扰气氛,此等道理皆蕴藏于中国绘画笔墨婉转之中,让观者平心静气的体会中国画中留白处藏乾坤的艺术氛围;而提到西方绘画,则能令人联想到“空间透视”,“几何原理”,“光线变化”等严谨的透视变化,和科学体系,如同西方的建筑与雕塑一般,譬如,罗马万神殿的宏伟,斗兽场的气势磅礴,凯旋门的果敢坚毅,无不以自身的空间体魄展现于世人一种“体态庞大”之感。
西方古代空间观的形成植根于西方特有的历史文化,并渗透于各种文化艺术现象甚至日常生活的点滴之中。在《论中西画法的渊源于基础》一文中,宗白华先生提到西洋画远承自埃及和希腊的艺术中就带有很强的科学性,数学、几何乃至解剖学和光学的发展,都曾经对艺术的发展起到了重大的影响,古希腊人尤对人体的完美体魄甚是着迷,尔后的文艺复兴时期几何学的发展,使得当时的艺术家们如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都非常注重艺术创作中构图的平衡,空间意识的几何学分析,以及人体雕塑和绘画的解剖学作用,要有充分的体量感和精确的写实手法,当光学发展起来之后在艺术上也随之兴起了立体派和分离派绘画,试图通过纯粹的光学研究来表现艺术,科学带给西方绘画严谨和写实的作风。
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达芬奇说过:“最可夸奖的绘画是最能形似的绘画。”而达芬奇发明的渐隐法,把作品中的主体巧妙的融入空间中,画面人物边缘的处理手法,使得画面中的人物和观者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空气感。十七世纪的伦勃朗在处理自己绘画中的空间问题时,借鉴了卡拉瓦乔式的明暗对比,采用“一点光”的办法来调动观众的视线,强化主角在画面中的突出地位,从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后人称之为伦勃朗式的明暗画法,即主要是利用光线来塑造形体,表现空间和突出重点。十九世纪后期,以莫奈、马奈为代表的印象派如雨后春笋一般,悄悄的钻了出来,印象派在处理画面时注重光影的表现和第一印象的把握,使空间富有丰富的色彩变化,打破了古典时期以酱油色的素描关系拉开画面空间的技法,从而为以后的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分隔主义等在画面的空间处理上提供各种可能。总的来讲,西画本着自身严谨的科学体系和透视法则重视画面整体的空间性,建立起西画的主要特征。
在我国,时间观在古代哲学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历朝历代的哲学家、思想家都对时间进行了不同的阐述,其中最有影响力的莫过于儒道释三家。儒道释三家的时间观各有各的侧重点,但都包含了我国古代时间观的三个基本特点:循环往复、粘带生命、天人合一,这也是中国古代时间观的本质所在。在中国古代绘画中无论是晨光熹微,还是依山傍水,亦或是暮景残光,都能令观者直观地看到和感受到,看到的是光线,感受到的是时间。中国画使用散点透视,也就是作者站在什么位置并不重要,例如宗白华先生在他的《艺境》一书中曾提到,中国画的透视法可以被称作“提神太虚”,从世外鸟瞰的立场关照全整的律动的大自然,中国画的立场是在时间中徘徊移动,游目周览,集合数层与多方的视点谱成一幅超像虚灵的诗情化境。
尝见一副八大山人画鱼,在一张白纸的中心勾点寥寥数笔,一条极生动的鱼,别无所有,然而顿觉活灵活现,烟波无尽。而恽南田评画说:“谛视其境,一草一树,一丘一壑,皆洁庵灵想所独癖,总非人间所有。其意象在六合之表,荣落在四时之外。”这句话道出了中国山水画意境的创构,特别看重画家主体虚静审视重视时间观念的创作心态,正是这种永恒的空灵的时间观,是中国的造景,而这观念的构成是依于我国特有的传统文化。又譬如中国诗歌中所常用的字眼如盘桓、周旋、徘徊、流连、哲学诗如《易经》所常用的如往复、来回、周而复始、无往不复、正描出中国人的时间意识。
中国绘画在工具的选择上往往采用中国特制的毛笔、墨或颜料,在宣纸或绢帛上作画。中国画运用钩、勒、点等毛笔的不同技法,是中国画表现出无穷变化的线条情趣,且以墨代色,使墨色产生丰富而细微的色度变化,也就是“墨分五色”,能够反映地貌、时节、气候变化、场景等特质。它具有“势”、“远”、“留白”等表现手法,显现出一种流动性的时间性视野,并在视觉空间节奏性的变化中,暗示着循环往返的时间流动,能很好的体现出历史的时代气息与中国画特有的生命活力。在西方欧洲传统油画是用油质颜料在布、木板或厚纸板上画成,其特点是油画颜色丰富、鲜艳,覆盖力强,能够充分表现物体的质感,具有很强的艺术表现力。彰显出立体空间的逼真传神。
在审美倾向上,中国绘画尚意境,重表现、重情感,在秒境中蕴藏着时间变幻的观念,一静一动,二者互不干涉却又蕴藏其中,体现出中国古典绘画根基于中国民族的基本哲学,即道家的宇宙观。中国绘画中从不缺乏古人借景抒情或借古开今的美学思想,应证了古人对时间的流逝性特征的重视,以“天人合一”为其追求的至高境界。顾恺之“传神论”的提出使中国画从一开始就以“神”为中心,而以“形”为表现“神”的一种手段。在“形”与“神”之间充沛着静观其变的时空交错,和谐的将二者融会贯通,达到“以形传神”的画境,最终使之成为中国绘画之要义,千古不易。欧洲传统油画根基于“模仿自然”于“和谐的形式”的艺术观念,其意境渊源基础在于古希腊的雕刻与建筑。其宇宙观点仍是“人与物”、“心于境”的对立相视。
正是由于中西绘画在各自的发展过程中由于不同的政治、文化思想、宗教哲学、审美趣味等因素的影响,才使得二者存在着明显的“时空”之别。中国画的主要特点是用线造型。线条的作用远超出了塑造形体的要求,成为表达作者思想情感的重要手段。线条本身具备流动的美感,用中国特有的柔软的毛笔蘸墨为之就产生了丰富的变化,加之所传达出来的情感、活力、韵味儿、气势、构成了重要的审美境界。线的流动正如天地间气之运行,时间观念在中国画中留白处无处不在,西方画家也利用线条塑造形象,但他们更侧重于表现形象质感、量感、空间感。总之,两种画是两种理念的主导。西方绘画重“空间观”,具有很强代入感,中国绘画重“时间观”具有明显的流动感。从而也决定了中国画的构图形式多为竖直的卷轴,而西洋画则多为四方四正的构图。
最后,想说在当代的绘画现象中,由于世界文化交流的增强,产生了艺术美学相互交汇的时空,有中国画家运用西洋画的技法绘制抽象派的作品,也有西洋画的作家艳羡中国化的神韵而试图用西洋画的质料来表现中国画空灵的意境,虽然在绘画界对此还有诸多争议,但是这未尝不是一种有趣且有意义的探索和尝试。即使我们用以表达美的方式不尽相同,但人们几千年来对于美的不懈追求却从未停歇,绘画、建筑、诗歌、音乐、文艺等,这些丰富多彩的艺术形式也中因为他们的多样性不断的丰富着我们的审美和我们的生活,了解中西画所表现的“时空”意识的不同,更加有助于我们对中西画的欣赏和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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